傷不起的拖車費

　　一、一次事故救援4萬多元

　　今天我們來關注拖車費，公開數據顯示，我國汽車保有量已超過一億輛，2013年，全國接報涉及人員傷亡的路口交通事故4.6萬起，查處超速等交通違法行為更是超過一億起，發生事故或者是出現故障，自然就需要道路救援，相應就要產生拖車費、施救費等費用，然而近年來，關于天價拖車費的投訴始終不絕于耳，就在今年315前后，又有很多司機找到了我們。

　　今年43歲的劉軍(化名)是一名貨運司機，跑長途運輸十多年了，不過就在一個月前，劉軍遇上了一起事故，被救援公司施救后，卻讓他愁眉不展。到底劉師傅攤上什么事兒了呢？劉師傅說今年2月6日凌晨，他駕駛著一輛托掛運輸車，從武漢到北京4S店運送商品車，行駛到北京北五環顧家莊橋匝道，準備由西向北盤橋時，由于車體過長，車箱與護欄發生剮蹭，右后輪陷入路基無法行駛，劉師傅忙了半天，車還是開不出來，為了防止車輛側翻，他只好撥打救援電話，電話打了一圈都說沒有救援車，沒辦法他只好在車里等到了天亮。早上7點，亞運村交警大隊兩位執勤民警趕到現場，通知了救援公司，2小時后，一家叫永君救援的公司，派了兩臺吊車，一臺拖車，兩臺指揮車抵達事故現場。

　　救援持續了1小時，車被吊正，能夠正常行駛了，劉師傅很感謝救援公司的幫助，把懸一晚上的心終于放下了。忙完一算帳，把他嚇了一跳。救援公司來了5臺車，但實際只有2臺70噸和50噸的吊車派上了用場，每噸150元，總共收取吊裝費18000元，一大一小兩臺指揮車分別收取1000元和500元，困境費1000元，3次拖車出車費每次3000元，共9000元，拖車行駛公里費4800元總計33300元，再加上高速公路公司路產損壞賠償費12142元，西郊通達停車場收取停車費3500元，共計48942元。劉師傅沒有想到，處理這么一個小事故，竟然需要4萬多，救援費這一項就需要3萬多元，那么一次事故救援為什么會出現3次拖車費呢？劉師傅說：“第一次去了5臺車。2臺吊車、1臺拖車、兩臺小車，拖車沒拖也收費。多少錢呢？3000元。”劉師傅想不明白，現場去了5臺車，只有2臺吊車派上了用場，其他的車還要收費，如果非交不可的話，象征性地，給個100、200的油錢也能接受，可救援公司卻要收3000元。劉軍說：“第二次中午又去了，交警說我跑了，拖車又去了，收我3000元。第三次晚上他(拖車)又去了，路政打電話讓他去(拖車)的。”

　　貨車被扶正后能夠正常行駛了，劉師傅趕緊將貨車開到北五環4S店交車，可在交車過程中，節外又生枝，交警和高速路產人員，先后兩次都誤以為劉師傅要逃避處理，通知了永君救援公司，派拖車要將劉師傅的車拖走，沒有辦法劉師傅只好自己把車開到了位于西南五環的西郊通達停車場，整個過程中永君救援公司的拖車一直跟隨著，車雖然沒有拖，可6000元出車費還要交。劉軍說：“從北五環到西五環一公里沒拖還要我的公里費4800元。”4800元對于劉師傅來說可不是小數目，相當于他裝10臺車從武漢到北京跑一個往返，掙的錢，并且要跑4天。可這輛拖車，跟著跑一趟就要4800元。劉師傅經過與永君救援公司反復討價還價，最終繳納了25000元。事故處理完后，劉師傅本想只要保險公司能報銷也成，然而，保險公司業務人員的一番話讓他心徹底涼了。劉軍說：“不給報，保險公司認為價格過高了，1634保險公司說你要把他相關規定拿出來，按什么收你的，按什么標準收的，確實說按有個標準可以報。1735收了那么多錢，如果保險公司不報怎么辦呀？那我個人承擔唄，承擔的了嗎？承擔不起。你跑一趟運輸能掙多少錢？2千多塊錢。”

　　錢交了，保險公司卻不給報，這下劉師傅可真的攤上事兒了，不管怎么說一定要弄清楚，這錢是按照什么標準收的？為什么交這么多錢？劉師傅與記者一同來到了位于大興區黃村橋的永君救援公司，公司一位業務經理對收費標準問題做出了解釋。永君救援公司業務員孫松(化名)說：“北京所有救援公司的價格都是自己定的，國家就沒有給個規定，國家沒有出臺，我們也希望國家給所有救援公司都出臺一個收費標準，讓我們收費呢，我們方便你們也方便。國家發改委文(件)給您一看你明白，我們也明白了，但是國家現在沒有這個東西。”

　　孫松(化名)聽了劉師傅的問題也覺著很有意思，干這么長時間還是第一次有人問他收費標準的問題，那么到底北京市是否有道路救援收費標準呢？劉師傅撥通通了北京市發改委價格舉報中心電話。聽了發改委工作人員解釋后，劉師傅還是不死心，他登陸了北京市交通委員會、北京市發展和改革委員會、北京市公安局[微博]公安交通管理局官方網站，在搜索欄輸入北京市公路清障施救收費標準都沒有找到相應結果。既然北京沒有道路救援標準，那么永君救援公司得有個收費標準吧？

　　孫松(化名)說：“這個我跟您說，如果你想出具一下收費標準啊，因為我們這幫小業務手里肯定沒有，這個東西都是公示的，我消費你讓我看見這個不是正常的嗎？所以這個東西都在經理手里呢。”

　　一個本應明碼標價，公開透明的收費標準永君公司非但沒有公示，卻連一張打印的標準也拿不出來，看來只有老板心中有數了。那么150元一噸的吊車費價格又是怎么定出來的呢？劉師傅在公司會計那里看到了一個賬本，賬本中記錄著，從2012年9月到2013年3月間，永君救援公司的救援記錄及收費價格。從賬本中可以看出，永君公司的業務量很大，最多一天救援多達18起，像劉師傅這樣繳納萬元以上救援費的并不在少數，最高的多達34500元。劉師傅說估計交3萬多的公司都報銷不了，對于永君救援公司制定這么高，保險無法理賠公司一位姓李的經理給出了這樣的解釋。李經理說：“咱們上的是不是全險，是全險。當時我上保險的時候你(保險公司)為什么不和我說(按標準報銷)，上了全險是不是事故你都要保我呀！是這個意思吧。”

　　二、救援公司價格堅挺 交警稱那個不是我們的事兒

　　雖說跑了一趟又一趟，對方似乎也做出了解釋，可劉師傅還是想不明白，吊車費、指揮費、拖車費、困境費等各種名目費用加起來就要到了33000元，尤其是拖車費，明明是劉師傅自己開車到的停車場，對方還是要要收費。經過討價還價劉師傅交了25000元，但保險公司認為價格過高，最多只肯賠付4000元，剩下的只能是由劉師傅個人承擔。那為什么當初交警找來了這樣一家漫天要價的救援公司呢，劉師傅決定，繼續找說法。

　　為什么救援公司價格這么堅挺，又為什么李經理會有這么咄咄逼人的氣勢，劉師傅一時也想不明白，那么北京的救援公司肯定不只一家，當初交警為什么會選擇永君救援呢。他來交警大隊，找到了當事民警。這位姓王的民警并沒有做過多解釋，便說要出勤，隨后就離開了，見到四處咨詢的劉師傅，一位姓周的民警對為什么用永君救援做出了解釋。周警官說：“那個不是我們的事兒，就是局里面指定的拖車公司，他不可能哪兒都用，他肯定指定一個。”真如周警官所說，是分區域指定救援公司嗎？與永君救援公司在一個院子里辦公的，還有一家大興救援公司，劉師傅想在這里也問問價格。大興救援公司工作人員透露，救援公司之間也達成了默契，分片兒經營，互不干擾，那么交警在選擇救援公司方面有什么依據嗎？交警說：“有什么依據呀？人家有資質我們就可以用啊！”

　　聽了民警的解釋，劉師傅無奈地離開了交警隊，這筆錢保險公司不能全報，只能他自己承擔了。劉軍說：“不管怎么說你要答復我，我愿意用你們，我不愿意用你們，你們是不是，你們給我個答復，我心里踏實。”

　　三、救援公司不僅隨意開價 甚至還替代交警行使起了職能

　　看來救援公司是井水不犯河水，嚴格劃分了區域，那為什么是這些公司最終被交警部門選定，這些公司之間又依據什么劃定各自的一分三畝地呢，沒有人肯告訴我們答案。不過業內人士透露，實際上多數救援公司連吊車等設備都是租來的，并沒多少過硬的實力，拿永君救援出動的50噸吊車來說，一天租金是5000元，而用到了劉師傅頭上，一次就收費7500元。事實上，就全國來說，劉師傅在北京的遭遇并不是最離譜的。貨運司機劉師傅的車輛在北京僅僅是被吊裝扶正了一下，就要被收取吊車費、指揮費、拖車費、困境費各種名目的費用3萬多元，而咨詢一圈的結果是，北京沒有拖車費收費標準，收多少錢救援公司說了算。劉師傅現在還為找說法而與交警部門溝通著，而私家車主胡先生在河北的遭遇更離奇，救援公司不僅隨意開價，甚至還替代交警行使起了職能。

　　胡才(化名)，河南濮陽人。10多年來一直在北京從事建筑行業，2012年12月29日，他駕車回河南老家，凌晨1點左右，行駛至大廣高速衡水方向1396公里處，由于雪天路滑與高速路中間隔離帶相撞，車輛嚴重受損，胡才(化名)馬上報警。胡才(化名)說，他先打給的是交警，但卻是救援公司先到的現場，武強石黃高速清障公司趕到現場后，經過問詢拍照，將胡才(化名)的車輛拖到37公里外的停車場。四天后胡才(化名)到了清障公司，繳納了200元停車費，3500元施救費后，才將車輛拖到4S店進行維修，十幾公路的距離又收取了500元拖車費。總共是4000元拖車費，回北京后，胡才(化名)到保險公司一問，才發現，一樣是不能全額報銷。4000元只能理賠1200元，胡才(化名)根本無法接受，隨后他找到人保北京海淀分公司俞浩。俞浩(化名)說：“這是一個黑幕，其實這筆費用也不應該我保險公司來承擔，這個全國確少一個指導意見，各省差異很大。”

　　在胡才(化名)的反復要求下，俞浩(化名)與當地理賠員又進行了核實，通過與分公司申請，最終決定對胡才(化名)實際產生的4000元拖車費予以理賠。俞正浩告訴記者，托車費過高，最終損失的是保險公司和客戶。那么與北京相比，河北救援公司的收費到底高出多少呢，記者與胡才(化名)一起找到了武強石黃高速清障公司負責人栗茂(化名)。武強石黃高速清障公司負責人栗書茂說：“這個停車場也是咱(救援公司)的嗎？這是我們租的。咱們一天收50元是按照什么標準收的呀？你現在就是以市場吧，還什么標準。”停車費既然沒有標準，那么拖車費有沒有標準呢？他說：“河北省沒有相關收費標準，就是95有個標準一直到現在出臺不了，您覺著95年的標準已經廢了？那肯定是廢，如果按照95年標準，一臺車都不夠，油費都不夠。河北省高速公路幾家清障公司價格誰定呀？都是自己定呀？那可不是自己定，大概其差不多少就行唄。”

　　胡才(化名)告訴記者，在救援過程中，武強石黃高速清障公司在事故現場將他駕駛證、行駛證一并扣留了，并且還不允許保險公司的救援車輛進入高速公路。無獨有偶，司機胡培(化名)去年國慶節期間駕車行至大廣高速河北丘縣段，車輛發生故障無法行駛，同伴用車牽引胡培故障車準備到服務區修理，拖行了幾十米，高速救援把他們攔下，告之必須由他們進行救援，十公里要價1800元，最后經討價還價1000元拖下高速。胡才(化名)說：“我感覺他們應該制定一個標準，一公里多少錢標準化的，一個讓我們能夠接受的標準，他們沒有一個標準漫天要價，他說1800元就1800元，他說2000元就2000元。”

　　對于武強石黃高速清障公司所說，不允許社會救援車輛上路救援的問題，記者咨詢了北京華京律師事務所陳煒律師。陳煒說：“國家發改委、交通部運輸部《關于規范高速公路車輛救援服務收費有關問題的通知》指出， 高速公路車輛救援服務主要由高速公路經營管理單位成立的專業救援隊伍實施。同時，也允許當事人選擇社會救援機構實施救助，這里關鍵是各級政府應當加強監管，盡快出臺統一的救援服務收費指導價和服務規范，防止強行服務，強制收費亂收費等現象的發生。”那么對于事故現場勘驗、拍照工作，交警部門授權高速救援公司處理是否合法呢？陳煒說：“按照《道路交通安全法》的規定，交通事故處理權是法律賦予公安交通警察的一項法定職責，交通警察不得將法定職責轉交給他人，而且，扣留機動車駕駛證、行駛證的權利只能是交通警察去行使，其他部門不能非法扣留機動車駕駛證、行駛證。交警將自己對交通事故的處理職責轉交給高速公路救援公司顯然是違法的。”

　　國家統計局公布的2012年統計公報顯示，我國2012年末全國民用汽車保有量達12089萬輛，在全國12089萬輛民用汽車中，私人汽車保有量達9309萬輛，民用私人轎車保有量為5989萬輛。從事道路救援行業多年的大陸汽車俱樂部董事長王蓓黎告訴記者，道路救援需求量非常大，可現在道路救援行業存在“小、散、亂”的問題嚴重，天價拖車費事件屢有發生。王蓓黎說，2011年，就有媒體反映北京道路救援市場收費無序的問題，當時北京市發改委也發布消息稱，北京已開展高速公路車輛救援服務收費成本監審工作，并將根據結果出臺政府指導價標準，事隔兩年，標準任然遲遲沒有出臺

　　四、建議實行充分市場化 以救援公司的公平競爭

　　其實仔細查看國家發改委、交通運輸部2010年下發的《關于規范高速公路車輛救援服務收費有關問題的通知》，其中已明確指出，高速公路車輛救援服務工作由高速公路經營管理單位的專職救援隊伍承擔。公安交通管理部門不得指定社會救援機構實施并收取費用。在不影響高速公路正常運行的情況下，當事人也可以選擇社會救援機構實施救助，任何單位和個人不得強制指定救援機構。然而在執行中，我們看到了這些要求被置若罔聞。“天價”是怎么產生的？壟斷經營加自行定價必然導致“天價”，相關部門放任“天價”甚至故意制造“天價”，根本原因無非在于“利益”二字。如何杜絕天價拖車費？其實很簡單，要么將交通事故救援公益化，對事故車輛實施免費救援；要么實行充分市場化，以救援公司的公平競爭、事故車主的自由選擇促使救援費用回歸到合理水平，因為，自由競爭從來都是天價的天敵，我們期待著，相關部門在這方面能夠有所突破。

　　主編：袁柏欣

　　記者：李雪峰

　　攝像：毛云李  樊金峰  李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