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1013 幼兒園的軟與硬

主編：熊曼琳 記者：羅彩霞 攝像：毛云李 樊建恩

一、辦園資金投入重在校舍改建 師資教材配備依然匱乏

近年來，學前適齡兒童入園難的問題一再凸顯。為解決這一難題，近日財政部表示，將撥付專項資金156億元支持學前教育，緩解入園難的問題。連同2011年下達的資金，中央財政已經累計安排學前教育發展專項資金253億元。一些地區為此進行了一年的改革試點，那么這些資金使用的情況如何？他們在發展中又會遇到怎樣的困境？記者走訪了廣西的兩所試點縣。

9月13日，記者在廣西桂林市龍勝各族自治縣馬堤鄉認識了芙蓉小學的校長聶國義。聶國義向記者講述了整個幼兒園的創辦過程。起初聶國義了解到，2011年和2012年自治區財政籌措了學前教育發展經費11.36億元。他的小學正好有一棟閑置多年的教職工宿舍樓，于是遞交材料進行申請，獲得了52萬的幼兒園維修金。原先裂縫重重的宿舍樓煥然一新。9月1日，村里的家長陸陸續續將孩子送到學校，但是他們發現，幼兒園只有一幢漂亮的大樓，教學設備全然沒有到位。

經過多方求助，聶國義得知馬堤鄉中心小學有廢棄的實驗桌，可以鋸斷凳腳用來做幼兒班的臨時課桌。就這樣，芙蓉小學附屬幼兒園磕磕絆絆的開園了，一共招生62人，由于只有兩個在職教師，只能分兩個班，大班25人，小班37人。沒有玩具，電視機也是聶國義從自己家搬運過來；沒有專用課桌，孩子們的書包凌亂一地；沒有專用食堂，孩子們只能在教室用餐；沒有兒童床，孩子們只能睡在貼了一層塑料膠的地板上。看到這種教學環境，部分學生家長開始提出退園。

芙蓉小學附屬幼兒園的學生每個學期要支付200元的教育費，250元的保幼費，250元的伙食費，50元的課本費，80元的保險費，共計830元一個學期。目前，62個學生中只有48人全額付費。幼兒班有個學生因為交不起入園費，已經好幾天沒來上課。這個孩子叫唐銀彬，今年五歲半，只在學校上過半天學，就悄悄地回家了。

唐銀彬的父親銀友強無奈地告訴記者，自己父親身患絕癥常年臥病在床，已經花費2萬多，這是他們家好幾年的收入。為了照顧父親，去年一年他都沒有下地干農活，家里所有的收入都靠愛人在外打工的一千來塊工資。最窮的時候已經沒米開鍋。今年得知村里要開辦幼兒園，他從牙縫里擠出了五百塊錢給兒子唐銀彬留作學費，誰料臨近開學，7歲的大女兒唐銀翼又生病了。了解了唐銀彬的情況，聶國義決定自己給孩子先墊上學費。

聶國義說，現在的工作比上個學期是增加了一倍的壓力。這是芙蓉小學第一次開辦幼兒園，面對家長的投訴，孩子的哭鬧，孩子的午餐，事無巨細，聶國義都要親自參與。每天都要在全日制小學和幼兒園來來回回十幾趟。

2011年，龍勝縣利用中央專項資金1136萬元新建鄉辦中心幼兒園6所，2012年利用財政專項資金1210萬元改建鄉村幼兒園26所，學前三年的幼兒毛入園率從2009年的69%提升到73. 9%。據教育部統計數據，自國家制定了學前三年行動計劃后，學前三年的毛入園率以6%的點遞增。但幼兒園并不僅僅是造房子這么簡單。

北京師范大學教育學院學前教育系教授劉焱表示，目前辦幼兒園的主要問題之一是教師隊伍奇缺。教育部公布的數據是全國學前教育教師缺口80萬。農村大約缺56萬。劉焱一直致力于學前教育的研究，她認為發展農村學前教育不能單純追求入園率，還需提高幼兒園的基礎設施，加強對幼兒園教師的培訓，控制班級規模和幼師比例，避免圈養式教學。

在劉淼看來，圈養最根本的就是把孩子們先關進一個地方，一個很漂亮但里面空空如也的教學樓房子，什么玩具、圖書都沒有。因此，劉淼建議幼兒園經營者應當量力而行。考慮本地的師資條件和各方面經費投入保障，并非想辦多大規模都行。此外，她認為一定要從農村實際出發。

二、進城務工子女入學難 高昂學費無法承擔

公立幼兒園一園難求，諸多私立民辦幼兒園應運而生。在廣西靈川縣，記者了解到，諸多外來人口只能將自己的孩子送到私立幼兒園，私立幼兒園收費不統一，從幾百元到上千元價格不等。但有的外來務工人員由于收入不高，哪怕是最便宜的幼兒園也承受不起。

9月17日早晨八點，記者在廣西靈川縣八里街桂北商貿城小區見到這樣一幕：小朋友周宇軒已經兩歲多，9月初開學，他看到和他一起玩耍的同齡小朋友都上了幼兒園，便天天哭鬧著要去上學。看到兒子這樣，周宇軒的父親周玉松很發愁。他告訴記者，孩子上幼兒園沒錢，自己還欠著別人的錢，想到這些事情周玉松總會失眠。

2003年，周玉松從湖南永州到靈川縣開了個小商鋪，2008年受到全球金融危機影響，生意慘淡，最終不得不關門，周玉松也因此負債四萬。

現在的周玉松在附近的玻璃廠打工，每個月的工資在一千七左右。因為妻子唐海花全職照顧兒子并沒有工作，所以這一千來塊錢是這個三口之家所有的生活來源。平時，唐海花很節約，精打細算地過著日子，每天的日常開銷都努力控制在三十塊錢之內。周宇軒要去上幼兒園，可是周玉松小兩口并沒有存款，平時不太記賬的他們拿起紙筆開始算賬，希望能在日常開銷中節約出學費供軒軒上幼兒園。周玉松的妻子唐海花表示，用工資扣除每月的房租、水電費、餐費等必不可少的開銷，最后剩下的只有幾十塊錢。

周玉松提議自己少抽點煙，再從一天30元的生活費中省下10塊錢，這樣一個月就可以節余450塊錢，或許可以供兒子上幼兒園。唐海花卻覺得30塊錢一天已經是最低開支，真的沒有辦法再省，于是萌生了將兒子送回湖南農村老家的想法。

看著老公和兒子一起玩耍的背影，唐海花于心不忍，決定去小區附近看看是否能找到適合軒軒上學的幼兒園。幾番打聽，唐海花得知東方日出小吉象幼兒園主要面向農民工子女招生，上幼兒園的價格可能便宜點，于是帶著兒子前去咨詢。小吉象幼兒園園長告訴唐海花，總價錢為420。收費雖然比公辦幼兒園便宜了許多，但唐海花還是覺得無力承擔。無奈之下，她決定明年再讓兒子上幼兒園，自己到時也努力找一份工作，貼補家用。

根據中國2011年人力社保事業發展統計公報顯示，我國農民工數量達2.5億人，其中，外出農民工約1.6億人。這么一個龐大的群體，將一生最美好的的時間留在城市里發展，也渴望自己的孩子能在自己奮斗的城市留下來，所以入園難成為他們不得不面對的難題。劉焱認為這需要有步驟，分階段的實現學前一年義務教育，并可以借鑒香港的做法，把國家直接投入到公立學校的教育經費以有價證券的形式直接補助給家庭或學生。

三、公辦民辦待遇差距大 專家呼吁教育資源亟待公平分配

在靈川縣我們了解到很多像周宇軒一樣的進城務工人員的子女由于費用問題，不得不推遲入園或者干脆不上幼兒園。在公立幼兒園匱乏的情況下，私立幼兒園的出現緩解了入園難的問題，但是相比較公立幼兒園，私立園普遍收費較高。什么原因拉大了兩種幼兒園之間的收費差距？

東方日出小吉象幼兒園的園長王熙熙告訴記者，八里街是靈川縣外來務工人員的集聚地，所以她的幼兒園的主要招生對象是農民工子女，收費價格相對較低。一個孩子一個月的費用，包括教育費、伙食費、保險，還有書費加起來大約600元。

為了提高自己幼兒園的競爭力，王熙熙相應地提早開園和延遲關園時間。不僅如此，她在每個幼兒班都會安排一個唐氏綜合癥或者自閉癥的孩子。王熙熙認為，作為一個教育者，應該讓這些孩子享受同等的待遇。

在小吉象幼兒園里有20個教職工，能夠容納兩百名學生，今年卻只招到了100來個孩子，有近乎一半的缺口。王熙熙常會遇到類似唐海花家境的家長前來咨詢，最后卻因無力支付學費而延遲孩子入園年齡，或者將孩子送回農村老家。

王熙熙給記者算了筆帳，學校100個孩子，一年毛收入只有50多萬，但國家對他們這種民營幼兒園并無扶持，房租，教職工工資，教育設備等一切費用都是自己支付。而到了寒暑假，一部分農民工子女返鄉，幼兒園甚至會出現入不敷出。

讓王熙熙最為發愁的是自己幼兒園老師的月薪只有1700元，比公辦幼兒園少了近一千元，而且沒有編制，所以不僅招聘老師難，老師的流動也很快。

在幼兒園規模上，王熙熙也曾想過擴大幼兒園的規模，改善學校的教學環境。但一考慮到資金，生源和幼師的頻繁流動，就只能作罷。所以，她最大的希望就是能夠得到國家的扶持。

下午記者來到了靈川縣第一幼兒園，這是一所公辦幼兒園，四棟教學樓，建筑占地5852平方米,綠化面積達到1773米。470個在園學生，共分為14個班。副園長梁艷梅表示，園里每個班都配備了電鋼琴、投影儀、電視機等設備。

梁院長告訴我們，靈川縣第一幼兒園孩子的保教費按每個月300元收取，一個學期五個月，共計1500元。伙食則按孩子上學天數計算，一個學期102天，收取1020元，一個學期下來，總共收費不超過3000元。而靈川縣第一幼兒園為公辦幼兒園，不需要學校交納租金和支付教師工資，所有這些向學生收取的保教費可以直接給孩子們添置玩具，維修基建。

在師資配備上，這所幼兒園共有48位在職老師。據梁院長透露，國家財政對于這家幼兒園的工資發放是一百多萬。有了國家財政的支持，靈川縣第一幼兒園可以拿出更多資金用來提高老師的業務素質，教學環境和師資力量有了保障后，也不用擔心生源問題。然而，民辦幼兒園的員工工資和校舍建設的費用都必須自行承擔。

劉焱教授在談及此現象時表示，這種被稱為傾斜性的財政投入，即政府的錢全部制給了公辦幼兒園，但公辦幼兒園的數量遠少于民辦。從目前情況來看，只有20%的孩子能夠上公辦幼兒園，意味著80%的孩子都在民辦幼兒園。對此，劉淼認為應該讓每一個孩子、每一個家庭公平的享受政府財政撥款。

據統計，我國學前教育投入經費占教育總經費的1.3%，國際平均水平是3.8%，而在歐美等發達國家，這一比例達到8%。財政部繼續撥付156億資金支持學前教育無疑將改善學前教育的落后局面。但是我們注意到，除了教育資源匱乏，教育資源不公平也是非常值得關注的一件事情。當下公立幼兒園的數量遠遠不能滿足學齡前兒童的需求，在隨遷子女日益增多的前提下，入園的矛盾更加突出。當地政府有限的教育經費往往只滿足公立幼兒園的需求，私立幼兒園只能自生自滅。

從某種程度上來講，這也是教育資源地方割據的一種結果。所有的孩子都是中國的未來，不公正的教育將阻礙中國未來的發展。所幸，我們看到此次財政部156億元撥款中，有42億元用來專項扶持民辦幼兒園的發展。我們希望各地能把資金落實到位，讓更多地民辦幼兒園也能享受到國家提供的優質資源，不讓一個孩子掉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