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成輕易就能買到成癮藥 宋金峪 攝
6月22日，廣州藥監部門繳獲了江南西一家藥店的大量止咳水和曲馬多 羊城晚報記者 宋金峪 攝
近半個月來，在羊城晚報熱心報料人的協助下，廣州市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一連查處了三家違法銷售含磷酸可待因止咳水和精神藥品鹽酸曲馬多(以下簡稱曲馬多)的藥店，共搜出各種含磷酸可待因止咳水近2000支，鹽酸曲馬多近300排(10粒/排)，并將有關人員和成癮性藥品移交公安部門。羊城晚報記者全程跟蹤，揭開了其地下銷售黑幕。
羊城晚報記者 陸志霖 通訊員 張雅馨
見到阿成的那天，他剛從青少年成癮中心戒掉藥癮出院。
在此之前，才21歲的阿成已有5年的成癮藥物濫用史。從最初僅喝含磷酸可待因的止咳水到后來必須服用曲馬多片，阿成說，自己幾乎淪落為一個被藥物“控制”的人。
高一起喝止咳水，不久變“藥奴”
2005年，阿成進入廣州市白云區石井一家中學讀高一。作為體育特長生，日常的訓練讓阿成累得直喊吃不消，成績也落后于其他同學。“高年級的師兄就叫我喝聯邦止咳水，說喝了之后精神特別好，不會覺得累。”阿成說，當時十幾歲的他沒頂住師兄的誘惑，跟著喝了起來，“剛開始一天喝一兩瓶，喝完后真的覺得心情很輕松。”
但惡夢在一個月后出現了，阿成發現自己對止咳水已經到了極度依賴的程度：“喝了一個月后，如果不喝身體馬上就會出現異常，整天心悸、心慌。”
此后，阿成喝止咳水的量也從原來的每天一兩瓶增加到四五瓶，最多時一天要喝掉8瓶“才會有點感覺”。而止咳水的價格也從最初的每瓶12元慢慢上漲到15元、17元，最多甚至漲到40元一瓶。“感覺”越來越少，止咳水價格又越來越貴，最后阿成鋌而走險，在朋友的慫恿下，開始嗑起了18元一排的精神類藥品鹽酸曲馬多。
不過很快，曲馬多帶給阿成的興奮感又消失了：“整個人很消瘦、很憔悴，沒精神，情緒波動特別厲害，性情狂躁，動不動就跟人打架。”阿成的父母原以為兒子只是進入了青春叛逆期，也曾帶他去看過心理醫生，直到情況越演越烈，他們才察覺到，自己的兒子已經完全被藥物控制住了。
帶著記者訪藥店，三家都“有料”
5年間，阿成曾輾轉石井、海珠區、增城市等廣州所屬學校就讀。他告訴記者，在學校附近的不少私人藥店、士多甚至網吧都能買到止咳水和曲馬多：“早幾年猖狂的時候，他們還到學校男生宿舍里派卡片，告訴你哪里有得賣。”
藥物濫用監測一直是全國禁毒工作的重要內容之一，青少年濫用成癮藥品的問題引起重視后，藥店違法銷售止咳水的情況在2007年開始得到有效的遏制，包括阿成經常幫襯的多家藥店、士多都關門結業或停售止咳水。但直至今天，個別“黑心”藥店仍在繼續經營。為此，阿成協助羊城晚報記者在增城市、天河區、海珠區三地做了一次暗訪。
在增城，阿成帶著記者來到兩年前經常光顧的夏街大道萬壽堂藥房。一走進藥店，阿成將300元往柜臺上一扔：“10排曲馬多、兩瓶止咳水。”一位女店員聞聲走到一個擺放夏桑菊的貨架旁，掀開貨架最底層的鐵板，從暗格里掏出兩瓶裸裝的止咳水，止咳水既沒外包裝盒，也不帶說明書。而另外一名男店員則不動聲色地走出了藥店，過了5分鐘左右后回來，手里多了一個黑色的塑料袋，里面裝著10排曲馬多，也是裸裝。
比起萬壽堂藥房，天河區石牌村本草藥店更加明目張膽。那是阿成進成癮中心之前曾幫襯過的藥店，認得阿成的店員很快就從身后一個鐵盒子里拿出兩排裸裝曲馬多，并在藥架上的一個黑色塑料袋里拿出一瓶同樣沒有外包裝的止咳水。
而在江南西路本草藥店紫來分店，阿成說明來意后，店員告訴阿成：“現在不賣了，你不知道嗎？”但就在阿成正要轉身離開之際，店員將他喊住并小聲說：“你晚上9點后再來吧。”
曲馬多也升級為第二類精神藥品，廣東藥監部門為此開展了對藥品零售企業不憑處方銷售含磷酸可待因止咳水和違法經營曲馬多的專項整治。然而，違法銷售此類藥品最高可獲300%的利潤，個別黑心藥店便鋌而走險，冒著被打擊的風險隱蔽銷售。
店里放幾瓶 店后藏一批
針對那三家“黑心”藥店，廣州市藥監局連日來展開偵查。然而在增城的萬壽堂藥店，稽查人員只在店面的暗格里搜到8瓶“止咳水”，并不見曲馬多的蹤跡。藥店到底將大量的“止咳水”和曲馬多藏在了哪里？藥監人員在江南西路的本草藥店紫來分店找到了答案。
在紫來分店，店員看到藥監稽查人員，馬上警惕起來。記者留意到其中一位女店員趁稽查人員進入倉庫搜查時，悄悄走出店門，繞到藥店背后的一幢居民樓，走進了一樓的出租屋。過了兩三分鐘，女店員出來，將鑰匙交給了一位60多歲的老人后，再折回店內。
在藥店里，稽查人員將藥店倉庫搜了個遍也沒發現止咳水和曲馬多的蹤跡。就在此時，倉庫墻上的一扇窗引起了稽查人員的注意。藥店和背后的居民樓是一墻之隔，何來窗戶？撬開窗戶一看，窗的那一端竟是一間一房一廳的房子，一個裝著多排曲馬多的盒子出現在眼前。記者發現，這就是剛才店員悄悄繞進去的那間出租屋。
出租屋里，堆放著近20箱上千瓶聯邦、萬輝、奧亭、立健亭、佩夫人等牌子的含可待因止咳水，另外還有一大箱鹽酸曲馬多的空盒子，拆出來的200多排(10粒/排)曲馬多就用黑色膠袋裝著藏在床底下。當有人來買止咳水時，屋里的人就通過窗口遞出去給店員。
只寫進貨單 不填企業名
事實上，含可待因止咳水的銷售有一條還算完善的監管鏈條，鹽酸曲馬多的監管則更加嚴格。深圳致君制藥有限公司接受媒體采訪時曾表示，從2006年9月起，該公司已采取了“一級直銷模式”，嚴格控制流通渠道，建立“藥廠———特許經銷商———醫院、診所、衛生院、藥店銷售終端三級流程控制”。該公司還給每個藥瓶印上流水號，并禁止特許經銷商串貨。通過流水號，公司可以查清違規出售止咳露的流通環節。
然而藥監稽查人員在調查取證時發現，這個流程仍有空子可鉆。廣州市藥監局稽查分局有關負責人告訴記者：“只要單據齊全，有資質的批發商將‘止咳水’賣給藥店，藥店再憑處方銷售，并不違法。但往往有‘黑心’批發商和藥店為賺錢而高價將‘止咳水’賣給藥店，不開任何單據或只寫產品、金額，不填企業名稱，一旦藥監追查下來，就來個互不認賬。”
成癮性癥狀
連續多次服用成癮性藥物后，會逐漸對其產生生理和心理的依賴及病態的嗜好，一旦停藥，會出現主觀上的嚴重不適癥狀，例如精神不振、打哈欠、流淚、流涕、出汗、全身酸痛、失眠、嘔吐、腹瀉和狂躁等，嚴重時還會休克。
成癮性藥物
市面上常見的成癮性藥品包括：含可待因的復方口服溶液；麻黃堿苯海拉明片、茶堿麻黃堿片、復方茶堿麻黃堿片、呋麻滴鼻液、復方甘草麻黃堿片、消咳寧片、復方氨酚苯海拉明片、新康泰克等含麻黃堿復方制劑；復方地芬諾酯、復方甘草片、止痛片、右美沙芬片、暈動片以及解熱鎮痛藥品種。
■權威數據
廣東率先調查中學生濫用藥物情況：
濫服止咳水現象劇降
早在前年和去年，廣東省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就在國內率先開展了中學生濫用藥物情況的大樣本藥物流行病學調查，旨在了解通過干預后，中學生濫用“止咳水”現狀及其變化。
第一階段自2008年10月至12月，選擇3個典型市，各市分別抽取重點高中、普通高中、職業中學各2所學校，每個高中年級抽取兩個班。第二階段自2009年11月至2010年1月，增加初中學生作為調查對象，抽取4個典型市，各市分別抽取6所高中學校、6所初中學校，各年級抽取兩個班，展開了第二階段專項調查。
一、二階段，全省合計調查了66所初、高中(中專)學校的21672人。調查結果顯示，一、二階段比較，在校中學生最近一個月濫用止咳水的現患率從0.54%下降到0.09%，處于低流行或散發狀態。
調查分析提示，濫用止咳水的在校學生以職業中學、低年級、男生為主，尤其是有吸煙、飲酒習慣的學生以及有社會青年朋友的學生。
調查還顯示，止咳水的來源主要是“自己購買”和“來自家里”。在自購者中，購買處主要是所謂的“藥店”(包括無牌無照店)、私人診所等。多次嘗試使用止咳水者中，原因包括：聽說可以解除疲勞和提高精力、好奇心驅使、尋求刺激；近一個月濫用止咳水者中，原因包括：解除壓力煩惱、無聊尋求刺激、無法忍受戒斷癥狀。
濫用“止咳水”成癮，不僅造成中學生身心損害，例如心理行為異常及人格異化、全身多臟器和系統功能紊亂、學業荒廢和家庭不和，而且可能成為社會上毒販的潛在“客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