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部披露“3·10”特大跨境電信詐騙案偵破細節

　　警方提示：這些短信全都是騙人的，千萬不要相信，更不要匯錢。

　　“快到法院領取訴訟傳票”；“您有執行案件在法院，不交錢則馬上予以強制執行”；“您在外地超額消費，需要被法院執行”；“您涉及一起刑事案件要被執行”……

　　司法關注

　　本報記者李恩樹

　　導演組、劇本組、話務組、取款組……詳盡的職能分工背后，不是劇組在演戲，而是電信詐騙團伙在導演一出詐騙錢財的惡劇。

　　循循善誘的一個又一個圈套中，被帶入戲的是數量眾多的大陸受害者。

　　抓獲犯罪嫌疑人最多、搗毀犯罪窩點數量和犯罪團伙規模最大，也是兩岸警方開展執法合作的創新舉措，公安部近日破獲的“3·10”特大跨境電信詐騙案可謂“史無前例”。

　　近日，公安部刑偵局赴柬埔寨、印尼等地的工作組成員向《法制日報》記者披露了此案的偵破細節，以及多地警方在合作過程中共同破解難題的曲折過程。

　　非法收益按比例分成

　　據悉，本案涉及電信詐騙數百起，被騙區域涵蓋我國近30個省市、自治區。涉案金額總數還在進一步統計中，其中最大一筆個案金額為399萬余元，發案于重慶。

　　“目前的電信詐騙團伙已經形成一條隱秘的、有組織、有規模的產業鏈條，類似傳銷組織。”公安部刑偵局副局長、赴柬埔寨工作組組長廖進榮說。

　　據廖進榮介紹，此犯罪集團的核心成員來自臺灣，負責策劃組織，編寫詐騙劇本，交由在東南亞國家的一些話務窩點進行具體實施，然后通過分布在香港、美國、東南亞等國家的技術平臺詐騙錢財，受害人則主要來自于大陸和臺灣。

　　詐騙來的贓款會通過專門的洗錢轉賬團伙，分流到幾十甚至上百個賬戶中，專門的取款組會在境外通過取款機取出現金。

　　公安部刑偵局副巡視員、赴印尼工作組組長陳小坤介紹，我國偵查員一次在菲律賓蹲點時發現，有人拿著幾十張銀行卡在一臺自動取款機前取款4個多小時，取出的錢足足3大包，嫌疑人要用車才能運走。

　　廖進榮介紹，這一犯罪鏈條各個環節分工明確，導演組、話務組等各個組因利益互相勾結，交織成網絡，而每個組中又由上至下呈金字塔排列，許多最下端的員工對于從事的工作并不知情。

　　“比如‘車手’(團伙中專用稱呼)只負責取款，他也可能懷疑錢來路不正，但也說不清錢是從哪兒來的。”廖進榮說，取現后這些非法收益會按比例分成——一般導演組4成，話務組3成，取錢組3成。

　　“劇本臺詞”精心設計

　　6月11日，該案最后一批77名大陸犯罪嫌疑人被從印尼押解回國，其中大多數為女性。

　　據公安部刑偵局有組織犯罪偵查二隊隊長、赴柬埔寨工作組成員童碧山介紹，國內的犯罪團伙生存不久便會被打掉，所以近些年團伙把窩點都轉移到了境外。團伙專以在大陸招工的形式公開招聘話務員，到境外后對這些年輕人進行封閉培訓和管理。

　　《法制日報》記者看到警方繳獲的一些犯罪嫌疑人擬定的“劇本”和“臺詞”，顯然經過一環扣一環的精心設計，新招去的話務員都要按此學習培訓。

　　童碧山在偵查時發現，為使人上當，團伙甚至還有專門制造背景聲的設備。

　　按照要求，每個話務員要按照電話本一個一個地嘗試，“每天頂多完成兩件完整的客戶”。

　　警方繳獲的團伙規定顯示，新招聘人員所辦理的簽證是旅游簽證，到境外后3個月就被安排回大陸一次，然后再走相同的程序出境。

　　“這些話務員到境外后就會明白從事的是詐騙工作，但在威逼利誘之下，大多選擇繼續參與。她們基本工資在兩千元左右，每騙成一筆都有提成，有一位一線員工成功騙取受害人1300多萬元后，按比例提取了一筆可觀的贓款，以此來吸引不明真相的群眾加入到他們的犯罪組織中。”陳小坤說。

　　“這些錢都是中國老百姓的血汗錢，有些是一輩子的積蓄，一旦被騙，很難追回。”廖進榮說。

　　多地警方精誠合作

　　這種策劃者在臺灣、實施者在東南亞、受害者在大陸的跨境犯罪，偵破難度超乎想象。兩岸警方要繼續進行深入合作，才能有所突破。

　　廖進榮帶隊到柬埔寨尋求警方合作時，遇到的最大困難是：柬埔寨警方從來沒有遇到過電信詐騙案件。

　　由于柬埔寨還沒有網上銀行，大陸警方在解釋網銀轉賬時，雙方很難溝通。

　　除溝通外，工作組還遇到了偵查方面的許多難題：很難掌握窩點信息。

　　“有時只能靠最原始的手段。”廖進榮說，有一天，一位偵查員在一家中餐館吃飯，突然有人進來訂了許多中國餐飲，偵查員覺得有問題，便開始跟蹤，后來發現一棟別墅，符合窩點的特征——幾十名青年男女混居在郊區別墅、終日不出門。

　　偵查員便把門外的幾大包垃圾撿回賓館分析，最終從垃圾中確定了這棟別墅住了大量的中國人。

　　雖然存在許多困難，但是柬埔寨警方還是給予了工作組大力的支持，派遣百余名警力對所確定的窩點進行蹲守。根據部署，為免打草驚蛇，他們等待著6月9日兩岸4地對106個窩點的統一抓捕行動。

　　其間，印尼發生了計劃外的一起事件，蹲守在一窩點外的警察被發現，印尼警方迅速對該窩點的成員實施了抓捕，在和印尼專案組的協商后，為避免破壞整個抓捕活動，便當天就把嫌疑人釋放了，沒有深入偵查，小插曲并未影響大局。

　　6月9日上午，兩岸警方與柬埔寨、印尼等國警方開展統一收網行動，一舉抓獲電信詐騙犯罪嫌疑人598名(其中大陸居民186名、臺灣居民410名、柬埔寨居民1名、越南居民1名)，搗毀詐騙窩點106處，繳獲銀行卡、電腦、手機等一大批作案工具。

　　目前，案件仍由北京、福建公安機關繼續偵辦中。

　　VOIP改號設備成犯罪核心技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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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報記者李恩樹

　　從境外打來的詐騙電話，手機上顯示的卻是當地公安機關的電話。這種利用VOIP技術進行改號的設備，成為近期電信詐騙犯罪的核心手段。

　　公安部刑偵局副局長、“3·10”特大跨境電信詐騙案赴柬埔寨工作組組長廖進榮介紹，這種設備可以將境外電話號碼改成任意號碼，包括一些銀行客服電話以及公檢法等政府部門的電話。受害者往往對此深信不疑。

　　“再加上大量的個人信息泄露，使得每個詐騙電話都能直接找到適合的詐騙對象。”廖進榮曾在一處窩點見到半米高的個人信息資料，有電信運營商掌握的資料，也有各種購房信息。

　　據公安部刑偵局副巡視員、赴印尼工作組組長陳小坤介紹，VOIP技術在管理上存有漏洞，目前經營VOIP的只有北京、上海、廣東三地的運營商可以提供由境外打進的服務，“一些運營商私下開發VOIP項目，把線路賣給下線，到犯罪者手中時，有可能已經轉包許多次了”。

　　“建議電信部門加大對VOIP技術的監管，也可以像菲律賓那樣，對境外電話增設語音提示。”陳小坤說。

　　在贓款的流通環節，銀行的管理漏洞也被廣為詬病。

　　“我們每打掉一個窩點，都能繳獲上千張銀行卡，卻沒有一張是犯罪嫌疑人實名的銀行卡。”陳小坤說，用借的、撿的甚至偷的身份證到銀行辦卡，銀行并不審查，有的銀行為了業績甚至批量辦卡。

　　而且，這些銀行卡的開戶地在全國各地，如果公安機關掌握一批涉嫌作案用的賬戶后，還要兩人以上到開戶地對賬戶資金進行凍結，成本太大。

　　“有的個人銀行卡走賬幾百萬元，很明顯涉嫌洗錢行為，銀行卻對此重視不夠。”陳小坤說，對于警方提供過的黑名單卡號，應限制其境外操作權限，甚至停止境外操作授權。只有在立法上解決電信、銀行以及其他相關部門管理上的漏洞，才能真正從源頭上防止電信詐騙的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