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寫：南都記者 張林菲　近日，南都記者接到報料稱，自稱北京同仁堂“醫(yī)護”的鐘某敏，經營微商品牌“竣宜康”，聲稱從同仁堂拿“員工價阿膠”制作售賣低價阿膠糕，吸引大量代理繳費加盟其品牌。然而，近日，鐘某敏卻突然宣布取消代理，近300名代理退費退貨無著落。

　　南都記者調查發(fā)現，聲稱從北京同仁堂拿貨的阿膠糕實際原料來源不明，北京同仁堂“醫(yī)護”真實身份為同仁堂離職員工。同時，“竣宜康”品牌旗下的多種“保健品”也由貼牌代加工廠低價代工，實際成本價極低。目前，增城區(qū)食品藥品監(jiān)督管理局已針對此事立案查處，幫助調解退還代理費和貨款，并提醒消費者謹慎在微信上購買食品，建議在有資質的第三方平臺購物。

　　代理疑云

　　“買家”變成“微商”長期低價拿貨

　　深圳的伍小姐告訴南都記者，去年年底，她在淘寶店鋪“竣宜康”購買了一款紅糖姜茶，對方稱店主鐘某敏是北京同仁堂醫(yī)護，讓其添加店主微信，可咨詢常見疾病。

　　“微博上可以搜到她加V認證消息”，因信賴其“同仁堂醫(yī)護”身份，伍小姐添加了店主微信。伍小姐稱，起初，鐘某敏只是在朋友圈發(fā)布產品消息。去年3月15日，她開始公開招攬產品微商代理，稱購買三盒價值660元的膠原蛋白粉即可成為代理。去年8月，她又稱自己組建了產品商城，繳納1000-5000元代理費即可成為不同級別代理商，享受不同程度的拿貨優(yōu)惠價格。因覺得以往在“竣宜康”買的產品不錯，伍小姐心想可以通過成為代理長期低價拿貨，便繳納了一筆代理費。

　　伍小姐表示，繳納代理費后，鐘某敏為每位代理頒發(fā)了“品牌”授權證書，不僅可以經營售賣“竣宜康”品牌旗下的膠原蛋白、膏方、代餐粉等保健食品，還可出售其聲稱從北京同仁堂進貨阿膠塊、手工熬制切片的阿膠糕。

　　從伍小姐提供的鐘某敏微信朋友圈、代理群聊天記錄截圖中，記者看到鐘某敏宣稱其所售賣的阿膠糕原料來自于北京同仁堂“員工價阿膠”，“廣東區(qū)同仁堂經理高某”為其備貨，“1000g阿膠糕可吃兩個月，售價380元”，“250g阿膠含量”，保證正品，“可直接拿去同仁堂實體店對比”。

　　雜糧粉“有蟲”產品質量成疑

　　廣州的郭小姐告訴南都記者，2014年，她通過微博網紅推薦的淘寶商品“紅糖姜茶”認識了店主鐘某敏，此后長期購買其產品。

　　郭小姐說，2015年起，鐘某敏開始在淘寶上售賣阿膠糕。2017年后，其表示購買阿膠糕必須通過她本人或旗下代理商，只能在微信上下單，可以在淘寶上通過其他購物鏈接付款，但購物信息不顯示阿膠糕。

　　郭小姐稱，2017年，她在鐘某敏代理處購買的阿膠糕“口感有問題，有汽油味”，“問她，就說是我們自己的原因，產品沒問題”。此前，她也在鐘某敏店內購買過荷葉茶，“打開有小蟲子，都不敢喝了”。

　　廣州的王小姐也遭遇過類似現象。去年5月，經朋友介紹，她成為鐘某敏的微商代理，購買過其出售的阿膠糕和代餐粉。她告訴記者，去年11月，她曾兩次向鐘某敏反映購買的五谷雜糧粉內“發(fā)現有蟲子”。記者從王小姐的手機內看到，在她和微信頭像顯示為“竣宜康”的鐘某敏及其他代理的群聊記錄中，王小姐發(fā)送了兩段小視頻，里面顯示五谷雜糧粉內混有還在爬動的、形似甲蟲的不明昆蟲。王小姐說，這是她從吃到一半的雜糧粉中挖出的。鐘某敏在微信中回復稱“是不是沒打成粉的一個藥材”，但隨后又讓客服重新補發(fā)了一份。”

　　王小姐也向記者提供了鐘某敏出售的阿膠糕樣品，記者發(fā)現該產品外包裝印有“北京同仁堂”字樣和商標，但里面獨立包裝的小袋阿膠糕外沒有任何生產信息。同時，王小姐稱，去年雙11在鐘某敏處購買阿膠糕時，其解釋因“同仁堂”包裝盒數量不夠，“發(fā)了一種完全透明盒子，紅蓋子的，什么包裝信息都沒有的阿膠糕”。

　　伍小姐告訴記者，之前也有代理為驗證鐘某敏所售阿膠糕的原料是否為北京同仁堂阿膠塊，讓其提供同仁堂阿膠塊的鐵盒包裝，“只寄過一批貨的包裝，后面就沒有人收到了”。此次代理們紛紛被通知要退阿膠糕貨款，“大家聚在一起討論，才開始懷疑是不是因為產品有問題，所以心虛要解散代理”。

　　突然解散代理群　300名代理貨款未退

　　伍小姐稱，盡管鐘某敏售賣的阿膠糕和北京同仁堂實體店零售價格懸殊，但由于其“醫(yī)護”身份，少有人疑心產品。同時，鐘某敏常在朋友圈發(fā)起阿膠糕團購，“每次她會說數量有限，要提前搶，先付款，要的時候發(fā)貨”，于是不少代理一次性全額付款，囤放半年甚至一年食用的阿膠糕。

　　然而，今年4月1日，鐘某敏卻突然宣布要解散代理群，阿膠糕集體退貨，并在隨后幾天清空了朋友圈、微博內所有產品信息，“剛開始說退代理費、退貨款，后來不退代理費，只退了部分貨款”，伍小姐說，目前，約有300名代理的38萬元代理費、價值20萬元以上的阿膠糕尚未退款。

　　記者調查

　　鐘某敏早已離職，無阿膠塊銷售權

　　鐘某敏是否為北京同仁“醫(yī)護”，其所售阿膠糕原料是否來源于北京同仁堂，對此，南都記者展開了調查。

　　記者搜索發(fā)現，鐘某敏微博認證為“北京同仁堂廣州中醫(yī)館護士、健康養(yǎng)生博主”。4月25日，記者聯系了北京同仁堂廣州藥業(yè)總部，公司質管部賴經理回應稱，鐘某敏曾為同仁堂廣州藥業(yè)黃埔店員工，但已于2015年8月1日離職，不存在掛靠職務情況。

　　針對鐘某敏宣傳的低價購買的“員工價阿膠”，賴經理稱，同仁堂廣州藥業(yè)公司所有門店不存在內部低價購買產品現象，同時目前250g裝北京同仁堂阿膠塊門店零售價為1000多元，同仁堂門店沒有低價向鐘某敏出售過阿膠塊。

　　4月24日，記者聯系上鐘某敏所稱的北京同仁堂華南區(qū)業(yè)務經理高某，對方表示從不認識鐘某敏，而且其個人沒有阿膠塊銷售權，250g裝阿膠塊全權授予廣州九州通(18.740, -0.49, -2.55%)藥業(yè)有限公司代理銷售。

　　高經理介紹，北京同仁堂阿膠塊分為食字號和藥字號兩個品種，購買食字號阿膠塊不需要任何憑證，購買藥字號阿膠塊則需要藥品經營許可證。

　　同時，高經理稱，同仁堂門店自己熬制售賣的阿膠糕通常不會切塊，而切塊獨立包裝的阿膠糕，其內部包裝袋也有詳細的生產信息。高經理提醒，所有經北京同仁堂批發(fā)出售的阿膠塊，均有發(fā)票和出貨單憑證，查驗產品來源可以此為依據。

　　高價出售低價代工“保健品”

　　不僅鐘某敏售賣的阿膠糕原料來源可疑，而且記者調查發(fā)現，其商城銷售的其他所謂“保健食品”實際成本極低。伍小姐向記者提供了一份鐘某敏在代理群發(fā)布的“竣宜康-招商加盟政策”文件，文件內顯示，成為“竣宜康”品牌特約代理需要繳納1000元代理費，經銷商代理費為2000元，總代理和股東級代理則分別為3000元和5000元。不同級別代理發(fā)展下線代理和客戶、銷售對應商品，可以獲得公司不同程度返利。

　　同時，不同級別代理進貨“竣宜康”品牌旗下產品，價格也有差異。以膏方“枇衛(wèi)膏”和代餐粉“黑芝麻(4.680, -0.01, -0.21%)核桃黑米黑豆粉”為例，前者股東代理進貨價為90元，總代理為110元，經銷商為130元，特約代理則為150元;后者股東級代理進貨價為54元，總代理為61元，經銷商為69元，特約代理則為78元。

　　然而，這些產品的實際成本價卻極低。記者此前曾在“竣宜康”淘寶店鋪搜索發(fā)現，店內售賣多種膠原蛋白粉、膏方、代餐粉、代用茶、湯料和護膚品。店內250g罐裝“枇衛(wèi)膏”售價為188元，其“寶貝詳情”顯示，生產廠家為廣東省陽春某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店內500g罐裝“黑芝麻核桃黑米黑豆粉”售價為88元，其“寶貝詳情”顯示，生產廠家為張家口某食品科技有限公司。

　　隨后，記者在阿里巴巴1688批發(fā)平臺上找到了這兩家公司。廣東省陽春某生物科技有限公司供應商店鋪信息顯示，其主要業(yè)務為“專業(yè)貼牌代加工OEM”，并附有公司總經理聯系方式。記者以批發(fā)訂購商家的身份添加了總經理微信，稱要訂購一批和“竣宜康”售賣的“枇衛(wèi)膏”一樣的產品。在詢問具體價格時，總經理表示“竣宜康”產品是在其公司加工的，“3000罐的話是15塊一瓶，不含盒子，不含運費”。記者以同樣的方式聯系上張家口某食品科技公司銷售客服，客服稱和“竣宜康”的“黑芝麻核桃黑米和豆粉”配方一樣，“1000罐起訂，17元出廠”，并表示可以出具廠方質檢報告，但第三方質檢報告“一個500元左右”。

　　竣邦保健食品公司地址不詳

　　南都記者在全國企業(yè)信用信息公示系統(tǒng)查詢發(fā)現，鐘某敏銷售的“竣宜康”品牌產品，商標注冊公司為“廣州竣邦保健食品有限公司”，公司法人為溫某康。企業(yè)變更記錄顯示，在2017年5月15日，公司監(jiān)事由“鐘某敏”變更為“鐘某健”。同時，鐘某敏的微信公號“是竣媽”顯示，其賬號主體為“廣州竣邦保健食品有限公司”。記者還發(fā)現，公司法人溫某康同時另為“廣州市增城竣邦商店”法人。

　　記者曾多次添加鐘某敏微信、致電鐘某敏和廣州竣邦保健食品有限公司，均未能獲得聯系。工商信息顯示，“廣州竣邦保健食品有限公司”所在地為增城區(qū)新塘鎮(zhèn)新墩村七社三房塘二樓之一，5月1日下午，記者在三房塘附近走訪多家住戶，都稱對公司所在地不知情。記者又根據代理商提供的地址，來到新塘鎮(zhèn)南浦村委會夏埔開發(fā)區(qū)東區(qū)某街，附近住戶表示，公司已于1個月前搬離，具體地址不清楚。

　　微商代理產品價格揭秘

　　阿膠糕原料來源可疑

　　鐘某敏：聲稱從北京同仁堂進貨阿膠塊、手工熬制切片的1000g阿膠糕售價380元

　　同仁堂廣州藥業(yè)公司：250g裝北京同仁堂阿膠塊門店零售價為1000多元

　　“保健品”出廠價極低

　　“竣宜康”250g罐裝“枇衛(wèi)膏”售價188元

　　代理加工廠：3000罐起訂，出廠價15元/罐

　　“竣宜康”500g罐裝“黑芝麻核桃黑米黑豆粉”售價88元

　　代理加工廠：1000罐起訂，出廠價17元/罐

　　部門行動

　　增城食藥監(jiān)立案查處：

　　不能提供“阿膠糕”進貨票據

　　據了解，目前增城區(qū)食品藥品監(jiān)督管理局已針對此事展開調查。5月3日，增城食藥監(jiān)回復記者稱，經查，廣州竣邦保健食品有限公司法人溫某康在增城區(qū)持有兩個食品經營許可證：一個是廣州竣邦保健食品有限公司，于2017年5月8日取得食品經營許可證;另一個是廣州市增城竣邦商店，于2017年11月2日取得食品經營許可證，主要在淘寶、微信上經營食品及化妝品，淘寶店原店名為“竣宜康”，已于2018年4月16日下線。

　　經初步調查確認，廣州市增城竣邦商店經營的“阿膠糕”為無標簽的預包裝食品，且經營者未查驗相關的合格證明文件，不能提供相關進貨票據和銷售記錄。經營現場已無相關產品，無法進行抽樣檢驗。

　　3月20日，在對廣州竣邦保健食品有限公司檢查過程中，對其經營的“竣宜康-紅糖姜茶”等6個食品(“黑豆湯”“女妗膏”“阿嬌紅棗枸杞粉”“黑芝麻核桃黑米黑豆粉”“五味紅糖”)進行了抽樣檢驗，經檢驗，當事人經營的其中一種名為“黑豆湯”的食品標簽項目不符合食品安全國家標準。

　　目前，食藥監(jiān)部門已對廣州市增城竣邦商店在取得食品經營許可證前存在未取得食品經營許可證經營食品的行為，以及廣州竣邦保健食品有限公司和廣州市增城竣邦商店經營無標簽的預包裝食品、標簽不符合食品安全國家標準的食品的行為進行立案查處。同時，增城食藥監(jiān)已向市場監(jiān)管局等部門發(fā)函，對其經營食品的來源以及其經營過程中是否存在其他違法違規(guī)行為進行核查。

　　增城食藥監(jiān)表示，對于代理們和消費者提出的退款要求，經聯系被投訴人，因被投訴人不接受調解，現無法調解。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消費者保護法》，投訴人與被投訴人的民事爭議可另行通過申請仲裁或提起訴訟的途徑解決。

　　消費提醒

　　盡量不要在微信上購買食品

　　增城食藥監(jiān)部門提醒，消費者盡量不要在微信上購買食品。微信本身并非經營平臺，消費者無法核對經營者的信息，難以留存有效的交易憑據，消費權益難以得到保障。建議消費者在具備合法資質的第三方平臺購買食品，如發(fā)現收到產品信息不符或可能存在質量問題，應保留好相關證據，及時向食品藥品監(jiān)管部門反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