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李楊 貴陽報道
茅臺價格為何節節飆升？茅臺是否真的在走奢侈品路線？茅臺應該為“三公”消費居高不下承擔什么責任？近來，一個又一個質問把茅臺推向了輿論的風口浪尖。而最近國家有關部委強調包括茅臺在內的酒企必須向社會公開銷售渠道及數量，以及相關部門加大整治公款吃喝力度有關新政的出臺，更是將茅臺的社會關注度提高到了歷史新高。
事實上，弄清了茅臺高價之謎，上述大部分問題也就迎刃而解了。
誰在推高茅臺價格
4個月前春節臨近時刻，本報記者實地調查發現，即便是在茅臺酒的產地貴州，許多人面對2000多元一瓶的茅臺酒也望洋興嘆。然而，即便如此，貴州市場上也很難尋見茅臺的身影。
2000多元一瓶的市場價格令茅臺方面始料不及。茅臺集團負責國內市場品牌推廣及宣傳的相關人士告訴記者，茅臺酒的市場價格大幅提升大約開始于2011年的國慶節，以后就節節攀升，到今年元旦、春節的時候已經沖入2000多元。“我們確實沒想到，這樣的市場價格決不是茅臺主導的，更不是我們所提倡的。”這位人士顯得很無奈。但他承認，這樣的市場價確實令很多消費者承受不起。他認為，形成高價的原因很多，比如茅臺酒本身是資源性產品，每一批酒都需要儲藏5年以后才能上市，受茅臺酒廠年產量不大的影響，茅臺的市場供應具有了緊缺性特征，但如果在銷售環節嚴格執行茅臺的市場指導價，茅臺的零售價決不會達到2000多元。他直言，茅臺價格高企某種程度上就是經銷商利欲熏心的結果。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茅臺經銷商向記者介紹了茅臺市價形成機制：經銷商從茅臺集團提出酒后，會在進價基礎之上，加上17%的增值稅、25%的所得稅，還要考慮財務成本、門面成本、人工及倉儲等費用，再提一部分利潤，就是茅臺的零售價。
這位經銷商介紹說：“茅臺的全國經銷商是一個完整而團結的體系，經銷商內部之間有一個網絡平臺，每天哪個專賣店或者哪個經銷商賣出的價格基本上是互享的，而往往在貴州的經銷商會成為全國的風向標，比如我的酒今天賣出的價格是1700元，那么上海或者北京的經銷商就會從我的售價中嗅出商機，貴州都已經賣到了1700元，那么外地市場加個一兩百元就屬于正常情況了。”
這位經銷商并不否認茅臺市場價格的推高與有些經銷商不斷提價有直接關系。“盡管茅臺集團也規定了市場指導價，但沒有一個經銷商遵守。在茅臺酒市場緊缺的背景下，不愁沒人買，我們自然要把手里的茅臺賣個好價錢。現在我們都想跟茅臺酒廠搞好關系，目的就是希望酒廠能再多批一點指標給我們。”這位經銷商反復叮嚀記者千萬不要把他的名字和觀點公之于眾，“我們怕得罪茅臺啊，現在很多人都在質疑茅臺高價與‘三公’消費有關，而茅臺又沒有在高市價中賺取更多利潤，茅臺在委屈的心態中或許會拿幾個經銷商開刀，一旦取消了我們的經銷商資格，我們哪還會有機會去賺更多的錢？”
貴州省輕工業研究所研究員、貴州白酒行業協會副秘書長肖進春認為，茅臺酒市場價格的一路躥升其實與茅臺并無多大關系，如果非要扯到茅臺責任的話，那就是它明明制定了1099元的市場指導價，卻沒有在規范經銷商零售價的過程中有科學而嚴謹的手段和辦法。他認為，茅臺酒的市場價格一路高揚與民間游資炒作和大部分經銷商故意抬高價格有關，當茅臺酒的價值被這些游資和經銷商發現之后，其市場價值就被有意夸大了，民間大量囤積居奇的出現更造成了市場緊缺的局面，從而使茅臺酒零售價一路飛漲。
記者隨后采訪到茅臺相關人士，受訪者坦陳，面對目前市場亂象，茅臺方面尚沒有規范經銷商銷售行為的具體辦法。“不過，茅臺必須為了自己的市場利益和社會效益，將這一議題盡快納入解決議程。”這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人士說。
幾乎沒有人相信茅臺酒的價格還會有回落的那一天，2000元是一個大關，好不容易漲上去了怎會輕易掉下來？然而，進入3月份，專賣店里的貨架上開始出現了茅臺的身影，商場的柜臺上茅臺酒的價格也“溫柔”了一些。3月27日，貴陽知名賣場永輝超市茅臺酒的價格為1950元，而在除夕上午，這家超市的茅臺標價為2050元。在貴陽市護國路的一家酒行內，茅臺酒現在標價為1850元，而在春節的前3天，賣價卻為2300元。在一些林林總總的大小商場內和一些酒商那里，茅臺酒更是出現了從一千七八到兩千二三不等的價格。
對于這一段時間茅臺的降價原因，一位經銷商給出的解釋是，并不存在茅臺酒節后市場低迷的現象，“三公”消費劍指茅臺以后，茅臺方面似乎對經銷商的管控加大了力度，小幅度降價與來自茅臺方面的壓力有關。至于茅臺出臺了哪些對經銷商的管控舉措，這位經銷商說，只是不斷接到茅臺的電話命令，這樣的命令從去年開始就不斷傳來。
茅臺管控無力
既然茅臺零售價飛漲并非茅臺集團的初衷，集團為何不切實整頓經銷體系？
在茅臺鎮擁有自己的釀酒基地，前茅臺經銷商李先生向記者介紹了茅臺的經銷體系。茅臺酒的產量在去年達到了1.3萬噸左右，這些酒通過三個渠道進入市場：一是特定渠道，主要為軍、政及某些大型企業集團提供定制特供；二是通過專賣店和經銷商走向市場；三是為大型賣場超市、商場專柜和大型餐飲企業直供。這三個渠道基本上各自占到了茅臺酒總銷量的三分之一，茅臺集團面向這三個渠道的出廠價為619元/瓶。可想而知，經銷體系到底賺到了多少利潤。
始于去年下半年的茅臺市場價格躥升現象，引起了茅臺集團上下的高度關注，茅臺集團的一位中層管理人士向記者透露：“一路瘋漲的市場價格讓茅臺受傷很深，一方面，大把的利潤讓經銷商賺走；另一方面，茅臺集團又要去為‘三公’消費、茅臺入奢等背黑鍋，這實在不公平。”
這位內部人士向記者算了一下茅臺酒的利潤占比：茅臺酒619元發給經銷商和專賣店，加上各種稅收、100元左右的運營費用，茅臺酒在經銷商和專賣店的手里應該是800元左右的基礎價格，經銷商在投放市場時卻賣到了2000元左右，這就意味著每一瓶茅臺酒經銷商就可賺到1200元左右，而茅臺酒廠每一瓶茅臺酒的利潤最多不過200元左右。
這位人士介紹，正是基于這種尷尬處境，茅臺方面去年專門召開了職代會商討應對舉措。職代會上，幾乎百分之百的茅臺職工認為大量的利潤被經銷商賺走，對茅臺很不合理。茅臺高層當時就決定將在全國范圍開130家自營店，將派出茅臺自己的員工駐店經營，自營店的市場零售價為1099元/瓶。這位人士說，今年茅臺酒廠新增加的近2000噸的產量將全部直供給自營店，如果這一計劃得以實現，將會為茅臺直接從市場中賺取17億元利潤。
此舉既會拉回虛高的茅臺酒價，又會為茅臺增加利潤，但顯然會顛覆傳統的經銷格局，因此，此項工作進展緩慢，即便在茅臺產地貴州，現在也沒有見到自營店的身影。
對此，深諳內幕的一位經銷商認為，他并不看好茅臺的這一舉措。他甚至認為，茅臺酒的市場價格已經躥升到2000元以上，就很難有大的回落，即便是茅臺酒賣到了2000多元，依然是一瓶難求，這說明市場已經接受了這樣的價格。搞自營店也不一定能拉回價格的虛高，再說，自營店也需要面向市場，經銷商也可以到自營店里去買酒，或者可以按照1099元的價格把自營店里的酒全部買回來，然后再按照2000多元的價格重新賣向市場，經銷商依然可以賺取豐厚的利潤。這位經銷商說，茅臺的自營店布局不會改變傳統的經銷格局。再說，茅臺此舉并不是為了擠對經銷商，歷史上，經銷商和茅臺集團有著兄弟般的感情，在上世紀90年代，茅臺處于低谷的時候，曾有過廣大經銷商借錢給茅臺擴產、發工資的舉動，茅臺今天的火爆市場也與經銷商的積極開拓有關。“換一句話來說，茅臺也希望我們能賺到錢，只是不希望我們賺太多而已。再說，茅臺要搞全國范圍內的自營店，這需要一大筆費用，派出去的人吃、住、門面租金、其他管理費用等算起來投入很大，即便要建，也可能需要很長時間，更何況派出去的員工如果不嚴加管理，有可能也會有和經銷商一樣的心態。”
受訪的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經銷商告訴記者，茅臺建立經銷商和專賣店有著明確的規矩：一般在縣級城市設立的專賣店一年的銷售指標為2噸，地級市為4噸，省會城市為5噸，而經銷商每年的指標從2噸到10噸、20噸不等。要想取得茅臺的資格需要交納15萬元至幾十萬元的加盟費，另外還需要交納15萬元以上的保證金，這樣的門檻不算高，但必須通過相當的關系才能取得經銷資格。這位不敢透露姓名的經銷商還給記者講了一個故事。前不久，一個老板在取得了茅臺經銷商的資格后，開辦了一家每年2萬噸銷售指標的專賣店，因為急著用錢，他將專賣店轉讓給別人，轉讓費達到了1860萬元。“得到了經銷資格，就意味著你一輩子吃住不愁了。”這位經銷商說。
是茅臺成就了經銷商，還是經銷商成就了茅臺。面對社會對茅臺的廣泛質疑，本報記者給茅臺集團發去了一份較為詳盡的采訪提綱，茅臺集團做出了不接受記者面訪的選擇，但給記者發來了一份書面回復。在這篇回復文件中，茅臺集團并未正面回應記者的問題，而是著力闡述保護民族品牌的意義。處在輿論漩渦里的茅臺，仿佛并不急著說話，沉默背后的心態難免讓人生出萬般猜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