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手機偷拍到的在永佳阿膠廠區內的各種動物皮邊角料。 記者 武席同 攝
當國人尚未從毒奶粉、地溝油、塑化劑的驚魂當中恢復過來，湖南攸縣又投下了一枚重磅炸彈。記者日前在株洲市攸縣永佳阿膠廠明察暗訪發現，該廠“指馬為驢”，用馬皮、牛皮等腐爛的邊角廢料熬制驢膠，令人觸目驚心，專家稱喝了這樣熬制的阿膠對身體有著極大的危害。
今年4月，株洲市藥監部門責令其停產并貼上封條，但記者發現封條有明顯斷裂痕跡，市民反映依舊能清晰聽到機器啟動的聲音。廠家毫不隱晦地稱，他們廠生產的阿膠七成以上銷往長沙市場。
現場調查
永佳阿膠廠用馬皮“熬膠”
今年4月以來，本報不斷接到攸縣居民的來電來信舉報，聲稱永佳阿膠廠常年涉嫌違規生產，在環保方面缺乏投入，導致周圍臭氣熏天；生產原料方面，永佳阿膠廠以次充好，將馬皮代替驢皮熬制阿膠。
近日，記者趕赴攸縣，對永佳廠的阿膠生產狀況進行了實地暗訪。
該阿膠廠位于當地衛生局斜對門，平日大門緊閉，保安把守很嚴，外人很難進入。在當地村民的帶領下，記者來到阿膠廠旁一棟民房的頂樓進行觀察，發現十幾名工人正在搬運已經浸泡好的“驢皮原料”。記者看到，拖運車里全是小塊還沒有脫毛的動物皮，顏色不一。員工把皮類直接堆放在地上，皮上的鹽分吸水性強導致堆放皮的地方潮濕，加上蛋白質類產品的易腐性，導致整個街道臭不可聞。
“馬皮是下血的，吃了真是害人。”曾經在該廠做工的技術工人小瞿悄悄地告訴記者，永佳阿膠廠從北方用麻袋收購牛皮、馬皮、豬皮邊角廢料，拉回來后代替驢皮熬制阿膠，而在加工程序上刪繁就簡，每年生產出來的阿膠原料有100噸左右，其中70%以上送往了長沙某公司，“我在這個廠已經工作了近10年，開始送貨的時候是46元一公斤，現在都是70多元一公斤，很多時候都是我親自押車去送的，一送就是好幾噸。”
該員工稱，他們開著小四輪貨車，將阿膠原料送到長沙原制藥二廠某公司倉庫，接貨的倉管人員姓楊，他會將送來的阿膠入庫，并填一份入庫單，該員工拿著他出具的入庫單再去找公司的財務，確認后，公司就會將貨款打到永佳廠的賬號上，通常情況下，貨款是幾萬到十幾萬元不等，“他們公司不會一次性給我們付清貨款，而是分批給。”
打草驚蛇
廠房已人去樓空
按照相關規定，腐爛變質的驢皮是絕對不能入藥的。記者隨后把情況通報給了攸縣藥監局。4月下旬，株洲市藥監部門獲悉后及時予以調查，并責令永佳阿膠廠暫停生產，關閉主要生產區，在其大門打上封條并抽取皮樣進行化驗。
5月18日，記者再次進入攸縣永佳阿膠廠，廠內已沒有幾個工人，只有幾個老板模樣的人，該廠廠長劉文生與其低語一番，他們就匆匆離去了。進入生產區，偌大的廠房感覺空蕩蕩的，只有那發黑的地面暗示著曾經的衛生狀況。整個廠房屋頂與墻體灰暗，內墻上也有清洗的痕跡，只是墻壁縫隙間還是黑黑的閃著油膩的光；旁邊的排水溝已清洗過，幾只蒼蠅猶自飛舞，從旁經過，腥臭味依然隱隱可聞。
在皮料堆放車間，大門已打上封條，記者湊近看封條上的字，差點被里面的臭氣熏暈過去。生產車間、成品區大門、其他的倉庫都已打上封條，令記者吃驚的是，所有封條簽注日期不是4月下旬，而是5月9日，且封條有明顯的斷裂痕跡。
永佳廠旁邊開修理廠的老板反映，阿膠廠只在攸縣開食品藥品安全現場會議期間停止過生產，當天會議結束，當晚機器又啟動，“我們睡在家里，能清晰地聽到機器啟動的聲音。”
“他們廠臭氣、腥味熏死人了，尤其到了夏天，蒼蠅亂飛，這日子真沒辦法過了。”在該廠區附近的一住戶稱，她為此忍耐了近10年，向主管部門反映了，事情卻一直得不到解決，她真害怕因此而感染上傳染病。
【阿膠廠回應】
牛皮是肯定有的 馬皮是不小心加的
據了解，永佳阿膠是一家改制企業，建廠近10年，年產量近100噸，現在正以79元每公斤銷往長沙某公司，占到永佳銷售額的七成以上。
除了這家大型藥企外，其他作為小條狀的成品市場價格是每公斤110元左右，基本流向批發市場、各大藥店。
匿名舉報者告訴記者，當前市場行情是整張驢皮每噸價格已飆升至3萬元左右，而牛皮、馬皮等下腳料的價格是每噸2300元左右，用馬皮、牛皮等邊角料替代驢皮，將大大降低生產成本。
劉廠長承認，現在的市場行情是整張的驢皮27元每公斤，3公斤驢皮可以熬制1公斤阿膠。而驢皮碎皮的價格每公斤22元。如果按純粹的原料價計算，每公斤阿膠要售價81塊錢才能收回原料錢，這還不包括其它成本和開支。顯然，以79元每公斤的銷售價格是絕對虧損的，但這種明顯的虧損銷售占據永佳阿膠銷售量的七成以上。讓人難以理解，明顯虧損的企業卻穩步運轉10年。
永佳阿膠廠與長沙某公司合作10年，占有七成以上的永佳銷售量，也就是說700噸問題阿膠經過再加工，投入了比較高端市場，進入中成藥領域。
對于員工反映用牛皮、馬皮等邊角廢料熬制阿膠，劉廠長毫不隱晦地解釋稱，牛皮碎皮肯定是有的，但是馬皮有可能是員工不注意加進去的。
【攸縣藥監局】
牛皮馬皮跟驢皮沒有本質區別
攸縣藥監局董華貴局長對于外界質疑驢皮質量不以為然：“難道說下腳料的驢皮就不是驢皮了，作用就不一樣了？所謂阿膠也就是膠原蛋白成分較多而已，驢皮、馬皮、牛皮沒有本質的差別。”采訪中，董華貴語出驚人，稱這些牛皮、馬皮等碎皮丟了太可惜。
當記者問到驢皮是否有什么標準時，董華貴認為，目前只有省標準，但湖南省藥品標準常修訂，存在著按前一標準合法按后一標準違法的情況，所以不好下結論。新標準是要求整張驢皮，但因為需要一個消化過程，所以還沒有執行。
那么，國家對此有沒有規定呢？《關于開展阿膠及其制品生產專項檢查的通知》(國食藥監電[2010]8號)明確指出：生產阿膠所用原料皮必須為驢皮，嚴禁存有和使用其他動物皮、制革行業下腳料和變質皮等。
記者隨后查閱湖南省藥典，對阿膠的生產，原料要求也是用整張驢皮。
采訪當中，記者索要了株洲市藥監部門對永佳阿膠皮子與產品檢驗的結果，得知檢測結果是皮子不合格。株洲市藥監局張波副局長說，采用碎片而不是整皮，這本身就不合格了，其他細節就更不必多談了。
而隨行的株洲藥檢所副所長吳澤君教授強調說，他們只對所檢測的這個產品負責，就科學的態度而言，他們現在無法確定受檢產品是否是驢皮生產的阿膠，因為目前的技術手段有限。
消費者呼吁
主管部門應對市場阿膠抽檢
隨后記者走訪了長沙阿膠各大銷售點，消費者對于永佳阿膠廠用牛皮馬皮等邊角廢料熬制阿膠表示非常擔憂，害怕喝了這樣的阿膠會產生毒害作用，“以前吃阿膠，補血得很，喝了血氣也旺，精神也好，現在喝的阿膠一點感覺都沒有。”在雨花區砂子塘附近的銷售點，一穿花色裙子懷孕婦女驚訝地稱道。
“沒有作用還好，就是怕還起反作用。”在白沙井阿膠銷售點一中年婦女稱，長沙某公司生產的阿膠一直是她信得過的產品，沒想到也從這種黑心的小廠進貨。
采訪中，消費者呼吁國家藥監部門對長沙市場的產品進行抽檢，并公布抽檢的結果。
專家說法
驢膠行業標準匱乏導致監管困境
中華醫藥協會主任委員臨床藥物評價專家金世元教授稱，在《本草綱目》有這么一段記載：驢皮、馬皮，成分盡管相似，但效用卻是相悖的。阿膠是個補藥，是補血、止血的。馬皮制成的假阿膠，吃了不僅不能補血，而且下血，藥效正好相反。而按藥典標準檢驗合格的阿膠不一定就是驢皮膠，有可能就是馬皮膠。就算檢測合格的東西，但依然是假貨。
有業內人士一再強調，正宗的藥品阿膠，購買者主要用來治病，因此原料必須地道，只能用整張的驢皮。但是，該業內專家也承認，由于阿膠的生產技術含量不高，而且準入門檻非常低，同時監管也存在著相當的難度，這就很容易導致像永佳阿膠廠這樣，長達近10年連續進行各種不規范的生產和運作。
談到如何檢驗阿膠，株洲市藥檢所副所長吳澤君教授則表示，國家藥典規定的檢查項目有性狀、水分、灰分、重金屬、砷鹽、揮發性堿性物質等。然而，這個標準是針對它本身就是驢皮制定的。此外，不管是馬皮還是牛皮，更別提是驢皮的碎皮、下腳料了，只要按工藝流程，將其處理干凈，這些指標都可能合格，標準是限制不了的。根本原因由于技術上的難度，現在還沒有一個專屬性很強的檢驗方法。
去年，中央電視臺曾曝光過一些知名企業“用大量馬皮充驢皮生產阿膠、使用腐敗變質驢皮”的行為，引起了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然而，如今阿膠生產中使用偽劣材料的情況，依然在各地屢禁不止。對此，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專家對本報記者表示，要想從根本上減少和控制類似情況的出現，藥監等相關部門必須盡快建立和完善相關的行業以及國家標準，對熬制驢膠的原料、生產程序和流程等作出更為明確而具體的規范和要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