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黑陷阱

　　2月27日早上，大雪紛飛，孫德想和老鄉柯引生、雷彥紅跌跌撞撞地行走在太原市的大街上，衣衫襤褸，滿臉疲憊。記者見到他們時，3名漢子放聲痛哭，雪水和著淚水，在他們憔悴的臉上肆意流淌，“我們昨天早上剛剛逃到太原，還有十幾名老鄉下落不明！”

　　芮城縣陌南鎮石坡村，位處中條山南麓腹地，由分布在溝溝坎坎里的幾個自然村組成，總人口不過幾百。因為自然條件惡劣，石坡村的大部分農田都是在山頭溝邊開墾出的梯田，山下的水引不上來，地里的莊稼就難見起色，祖祖輩輩只能靠天吃飯，多年來這里的村民已經形成了習慣，平日里由妻子在家耕種農田，丈夫則外出打工。

　　2006年正月里，元宵節還沒有過，孫德想就在家里坐不住了，兩個孩子正上中學，花費開銷一年比一年大，還得指望打工掙錢供孩子上學。可是，自己除了一身力氣，并沒有什么手藝，要想出去找份活干，也確實不容易。村里像他這種家庭情況的比比皆是。很快，同村的李永紅向大家提供了一個信息，他以前在內蒙古一個煤礦打工時，認識了一個朋友楊某，楊某前幾天剛剛和他聯系過，說在婁煩縣有個河楊樹底煤礦，需要勞工下井作業，報酬也比較高。大家一聽每月辛苦下來能掙2000來塊錢，都十分高興，一邊讓李永紅和楊某聯系，一邊通知村里的壯年勞力。很快，石坡村附近的20多名壯年勞力都得到了消息，表示愿意去婁煩打工。李永紅也通過楊某和礦上聯系好，2月21日他們一行23名農民工從芮城出發前去婁煩。

　　在太原下了火車已經是晚上7時，楊某接上李永紅、孫德想、柯引生、雷彥紅等23名農民工后，住在了火車站附近的一家小旅社。22日清早，楊某領著23名農民工上了去往婁煩的長途客車。“中午1點左右到了婁煩，和河楊樹底煤礦派來的人碰了面，然后他們負責給我們買了被褥。”孫德想說，“當時看見這種情形，大家都還在心里念叨這家老板的心腸真好。就連十來個以前從沒有在煤礦干過活的老鄉也拋去了顧慮，認為既然礦上這么熱情，工作環境一定差不了。”下午3時左右，23名農民工來到煤礦，被安排在溝畔上一排簡易活動房里居住。

　　到了晚上，礦上一個姓林的工頭來了，和他們談論工作報酬問題。芮城農民工干的活是在井下煤層進行兩個巷道的掘進，延伸到一定深度后，兩個巷道再分別拐彎碰頭，形成回采工作面。初步定下來按工作量計酬，2×2米的巷道每掘進1米是130元，2×3米的巷道每掘進1米是240元，炸藥雷管的費用包括在其中，每個班下井5人，工作8小時。23日早上，農民工代表王耀偉(音)和李參軍到井下查看現場后，向林某說工作難度大，價錢定得太低，隨即林某將工錢分別升至160元和270元。與此同時，孫德想和老鄉們開始在煤礦附近一家農戶的院落里搭建農民工臨時食堂。晚上，23名工人商量后，由李永紅負責，15人組成3個生產班組進行作業，另外孫德想8人聽候煤礦的另行安排。

　　2月24日早上6時，第一個生產班組下井，每個人只帶了1瓶礦泉水和幾塊餅干。下午2時，上來的第一組人員告訴大家，在井下將掘進的煤炭通過提前設計好的軌道用礦車送往井底煤倉時，沒有任何保護和閉鎖裝置，由于坡度和彎度的關系，每次都要發生翻軌事故，還撞翻了巷道的木頭支護，一不小心就會對其他作業人員造成傷害。由于巷道的支護也比較欠缺，經常有頂煤下塌，實在是非常危險，言語中流露出不想干的意思。此時，第二班工人已經下井，第三班工人聞訊就開始打退堂鼓。林某見狀，立即動員大家說不按工程進度計算酬金，只要下井一次，每個工人付給工資80元！利誘之下，第三班工人又下井了，第二班工人上來以后依然惶恐不安。于是，林某又將第四班工人的工資提為每人每班100元，重賞之下，農民工們繼續下井。但是，危險依然存在，井下惡劣的生產環境并沒有絲毫改變！

　　求助公安被拒

　　等到2月25日中午第五班工人下井時，任憑林某如何高價誘惑，還是沒有人愿意繼續下井作業。林某的態度開始轉變了，他開始動員孫德想、柯引生、雷彥紅等人下井作業，遭到拒絕后，林某要求23名農民工首先支付22日礦上支出的被褥錢，然后滾蛋，否則，任何人不許離開！白白工作了4個生產班，一分錢報酬也沒到手，反而還要支付被褥費用？這時，23名農民工已經被林某及其他人員分別圍困在工棚里。“當時他們手持木棒鐵棍，我們求饒說愿意下井干活抵債也無濟于事。”孫德想說，“最終，他們搜走了我身上的90元，柯引生的50元、雷彥紅的50元。這時，隔壁的工棚里傳來了棍棒的響聲和同伴的呼叫聲，隨后聽到有人呼喊‘快追，不能讓他們跑了！’看管我們的人接著就沖出房屋，開始追人。”借無人看守的機會，孫德想和同伴柯引生、雷彥紅顧不得拿上行李，撒腿就跑。出了工棚后，他們看見，周圍山頭上全是手持棍棒的煤礦人員。后來他們才知道，當時李永紅等人不堪毆打，帶領著五六個老鄉沖了出去。

　　舉目無親，到處都是礦上追趕他們的人，孫德想他們只有在荒山里一邊向勞作的當地農民打聽一邊向婁煩縣城的方向逃跑。下午的時候，他們趕到了婁煩縣公安局的大門口，準備報警求救。可是，門房的保安一聽他們是報案的，連門也不讓他們進。“當時我們又驚又怕，一天了還水米未進，只盼著到了公安局就萬事大吉，能夠得到救助。沒有想到，門房保安和辦公樓通了個電話后不讓我們進去，說讓我們到當地的靜游鎮派出所報警，這種事情歸他們管。這時我們已經身無分文，而靜游鎮距離縣城還有十幾公里的路程，再三請求后，保安又和樓里通了電話，告訴我們說就在公安局的大門口等著，派出所很快就會派車來接。”柯引生說。

　　天色越來越暗，苦苦等了兩個小時后，孫德想、柯引生、雷彥紅3個人已經餓得蜷縮在地上，眼看風雪即將來臨，大家商量了一下，既然報警無望，那就先想辦法趕到太原尋求幫助。跌跌撞撞來到汽車站后，孫德想眼睛一亮，李永紅等十來個老鄉也在那里候車。一番交談后他才知道，23個農民工兄弟都已經跑了出來，其中胡永生和衛飛朋受傷最嚴重，他倆不僅被林某和打手們強逼著脫了衣服搜身，還遭受了棍棒交加的暴打。看著受傷的老鄉，卻又求助無門，十幾個芮城漢子在凄冷的寒風中抱頭痛哭。大家將身上費盡心思保留下來的錢湊夠了路費，坐上了開往太原的汽車。

　　“當天晚上到達太原后，我們十幾個人就分開去投親靠友，都是在外打工，誰那里也容留不下十幾個漢子啊。”孫德想說。第二天，孫德想找到一個在太原上班的遠房親戚，說明情況后，親戚撥通了婁煩縣勞動局的電話。可是，等了半天，婁煩縣勞動局竟然稱那個地方煤礦太多，沒辦法查找具體是哪座煤礦的事。隨后，親戚朋友們籌集了部分路費，李永紅、胡永生等人先回芮城老家，孫德想、柯引生、雷彥紅繼續留守太原，尋找機會討還公道，并向礦上索取被扣押的行李和身份證件。

　　打人兇手仍逍遙

　　在太原的幾天里，一場紛紛揚揚的大雪不期而至，孫德想每天就和同伴棲身在橋西菜市場一個老鄉的攤點上，晚上等到收攤了，3個人就裹著兩床破棉被在冰冷的門面房里休息。3月1日下午，不顧大雪封山，孫德想和太原的朋友趕到婁煩。

　　“先是到公安局，一位負責人又指派我們去了靜游鎮派出所，副所長李亞東接待了我們，錄完口供后他帶我們去了礦上，可是礦上的負責人卻說打人的工頭已經被開除了，李亞東接著就說這就難辦了，沒辦法抓人。隨后他竟指著我說‘你們來到底什么意思？不就是想要幾個錢嗎？’我趕快爭辯說剛剛做了筆錄，情況派出所也知道，他們礦上毆打搜查我們23名農民工，還扣押了行李和身份證，我們只是要求公安機關為我們討回公道，伸張正義！”孫德想氣憤難耐，語氣開始哽咽，“可是，派出所副所長李亞東竟然說，這天底下打人的事情多了，如果都讓他管，他哪能管得過來？3月2日早上，在縣城一家賓館，李亞東和礦上的負責人在另外的房間里商量了半天，然后起草了一份協議，內容大致說我們芮城農民工和煤礦因為工作發生爭執，賠償損失費3000元錢，以后不能再找麻煩。見我猶豫不想簽字，李亞東說如果不簽字，那就按照刑事案件處理，他們慢慢立案調查，拖也要把我們拖死！這能是公安干警的言行？”眼見形勢不對，自己和同伴又衣食無著，孫德想沒有再敢多嘴，只好違心地在李亞東起草的協議書上簽了自己的名字。這時，礦上也將扣押的行李送了過來，“但是，還有一張身份證沒有找到。”

　　3月3日，記者和孫德想、柯引生、雷彥紅再次來到河楊樹底煤礦，試圖找尋身份證和追查打人兇手的情況。就在到達煤礦附近，步行通過一座小橋時，3個人突然躲躲閃閃，拉著記者指著不遠處的一個身穿工作服的人說：“那就是林某！原來他一直就在礦上！”

　　在礦上，記者見到了辦公室主任邵慶強，他說，自己和礦長邵慶輝都是浙江人，老板名叫黃慶貴，這個礦是從河楊樹底村承包的，現在有110名工人，大部分都是外地農民工。至于芮城農民工的事情，他并不知情，據他了解，這些人根本就沒有在礦上上班，他又說，打人的林某早已經被開除，大概是去了長治。隨后，他撥通了黃老板的電話讓記者接聽，對方稱事情已經處理好，農民工已經得到了賠償，打人的林某有公安機關負責，據他了解，完全是農民工之間發生的事情，礦上沒有打人，也沒有搜身，更不存在脫衣服的事情，和礦上沒有任何關系！隨即他又解釋說，脫衣服是因為農民工要離開，礦上的人讓他們脫掉工作服。
　　中午時分，記者又來到了靜游鎮派出所，李亞東不在，協勤民警和他電話聯系后，他通過電話責怪孫德想到底什么意思？記者下午在婁煩縣公安局見到了辦公室主任高睿杰。高主任解釋2月25日農民工報警時局里正好休息，只有報警臺指揮中心的人員值班，進來也沒人接待，所以才讓他們去派出所。對農民工們反映的情況，他會向領導及時反映，給農民工一個滿意的答復。

　　返回太原，孫德想和同伴們又去了菜市場棲身，他們說，這段時間他們要繼續留守，一定要討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