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益失衡 矛盾重重

　　——晉陜內蒙古“金三角”貧富差距調查(上)

　　富人的一桌飯要農民不吃不喝辛苦一輩子

　　有人說，看世界車博會要到“金三角”城市的街頭，悍馬、奔馳、寶馬、保時捷隨處可見。當地老百姓稱，這些車的車主大約有兩種人：一是前幾年發(fā)財的“油老板”，一是這幾年暴富的“煤老板”。這些人出手闊綽，“坐騎”動輒幾百萬元，什么車流行買什么車，什么車貴坐什么車。

　　不少高檔酒樓、飯店也聞風而來，生意興隆，食客爆滿，一桌幾萬元乃至十幾萬元的菜肴并不鮮見。在這里采訪，記者看到燈紅酒綠的城市與貧困的農村形成了強烈反差：一些貧困山區(qū)的農民，年人均收入僅三四千元，一桌富人的飯要他們不吃不喝辛苦一輩子。

　　時間倒流20年，這里原本一片貧瘠。自上世紀90年代開始，隨著資源開發(fā)步伐的加快，晉陜內蒙古交界地帶成了“淘金者”蜂擁而至的樂土。尤其是前幾年煤炭、天然氣等能源產品價格持續(xù)走高，帶來了開發(fā)企業(yè)的高額利潤，造就了一批暴富人群。許多資源開發(fā)企業(yè)從業(yè)人員享受著高出其他行業(yè)幾十倍甚至上百倍的薪酬。資源開發(fā)還促成了一批財政富裕地區(qū)，如內蒙古鄂爾多斯市，陜西省神木、府谷等縣，已由過去的貧困地區(qū)變成了冉冉升起的“財政明星”。然而大部分從事傳統(tǒng)產業(yè)的農牧民仍然十分貧窮，一度出現反差明顯的“企富民貧”、“縣富民貧”現象。

　　　山西省左云縣一名干部說，在資源收益的初次分配中顯得極不合理：少數人的暴富掩蓋了多數人的貧窮；財政增長速度遠遠快于居民收入，財政的富裕掩蓋了老百姓的貧窮。

　　與此同時，一些央企的介入也加劇了利益分配失衡。它們以相對低廉的價格從資源富集區(qū)輸出能源產品，但依照當前的財政稅收體制，對地方留利很少。在目前能源產品市場依然火爆的情況下，當地一些干部群眾抱怨，這是“央企吃肉，地方喝湯”。

　　水干了、地陷了、樹死了、人走了

　　近年來，內蒙古西部地區(qū)的煤炭資源開采強度迅速增大。記者在原煤產能超過2億噸的鄂爾多斯市看到，大批礦井的生產能力通過技改得到提升，有的原設計產能300萬噸的礦井，擴大至1000萬噸、2000萬噸；原來年產數十萬噸的民營煤炭企業(yè)，技改后多數擴大至100萬噸以上。與此相應，礦井的服務年限隨之縮短，采煤塌陷區(qū)范圍快速擴大，失地農民人數增加速度也在加快。

　　記者在神木縣采訪了解到，近年來由于煤炭的強度開采，縣境內塌陷區(qū)面積已達67.7平方公里，近7000農牧民飽受塌陷之痛。

　　　神木縣和內蒙古伊金霍洛旗是一家央企的主力煤田所在地，這里布局著上灣、榆家梁等千萬噸級的礦井。隨著煤炭的大規(guī)模開發(fā)，礦區(qū)脆弱的生態(tài)環(huán)境已遭到嚴重破壞。煤田采空區(qū)地表塌陷，水源滲漏，植被枯死，土地無法耕種，許多村莊因喪失基本生存條件而不得不搬遷。

　　　“雖然這家央企的礦井設計年限為70年，可對上灣村而言，每天都能看到塌陷面積的擴大。”去年3月，伊金霍洛旗烏蘭木倫鎮(zhèn)上灣村支書郭快樂介紹，當時全村4萬多畝土地中已塌陷2.5萬畝，兩個半自然村的人口已全部遷至城鎮(zhèn)。今年3月底，他告訴記者：“一年來又塌陷了6000畝。”

　　水干了、地陷了、樹死了、人走了……上灣村白家?guī)r自然村社長白光耀帶記者去他們過去生活的村莊參觀：搬遷空了的村莊撂下了一處又一處倒塌的房屋；廢棄的耕地裂開了一道又一道長長的“傷口”；村子附近一座上世紀70年代挖的水庫已因采空塌陷而干涸。白光耀說：“塌陷的地方整體下降了兩米多，最深的三米多。塌陷后地里就沒有一滴水了，溝里的樹也死光了。”

　　記者在神木縣店塔鎮(zhèn)、中雞鎮(zhèn)一些搬遷的村莊，看到的景象和白家?guī)r相似，仿佛遭受過一場強烈地震。

　　據烏蘭木倫鎮(zhèn)負責土地管理的一名干部介紹，全鎮(zhèn)108個自然村中有49個因為塌陷、污染等問題需要搬遷。旗里規(guī)劃了兩個移民安置點，現在已經有1600多戶農牧民搬遷進城。當地農民十分無奈地說：我們是被城鎮(zhèn)化的。

　　郭快樂十分憂慮地說，遷出來的村民們雖然住進了政府提供的補貼性住房，但他們有點時間就去找政府、找煤炭企業(yè)“談判”，要求就業(yè)，要求多補償。

　　“內部招工”將當地農民拒之門外

　　　除了收入分配的不公讓老百姓心中糾結，更讓他們擔心的是未來的路該如何走下去。

　　　采訪中，記者了解到目前失地農民的住房、生活費、醫(yī)療及養(yǎng)老保險等雖得到了初步保障，但他們的就業(yè)現狀及前景令人擔憂。

　　　郭快樂說：“照目前的補償看，低是低了點，但生活沒問題。占地、塌陷和搬遷，給農民補多少錢是小事，這些人進城后的就業(yè)是大事。”

　　　由于央企采用高產高效礦井開采煤炭，用人很少，天然氣開發(fā)企業(yè)用人更少，對地方就業(yè)貢獻微不足道。而一些“內部招工”規(guī)定更讓當地農民十分不滿。白光耀說，他們村里這些年遷出的220多人中，有不少子弟是煤機、電氣等專業(yè)畢業(yè)的學生，但也進不了央企下屬的煤礦。他們從這里挖走了煤炭，拿著一年幾十萬元的高工資。這些不說了，憑什么一樣的子弟，他們的就能進企業(yè)繼續(xù)拿高薪，我們的就只能領補償？

　　　塌陷區(qū)不少群眾對資源開發(fā)方不愿多承擔社會責任的做法意見頗多，沖突時有發(fā)生。

　　神木縣在煤炭資源的快速開發(fā)中，由于貧富差距過大，一度成為榆林市“上訪第一大縣”。煤炭資源的過度開采和煤化工等工業(yè)的快速發(fā)展，開發(fā)方與當地農民在收入上的巨大反差，社會矛盾不斷加深，村民大規(guī)模上訪明顯增多。2005年，全縣僅接待涉煤上訪群眾就達89批、4650人次。